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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54:第十七章 君子小人之辨

钱壮为 劲草知风 2021-06-15

第十七章  君子小人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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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庆历三年,范仲淹、富弻、韩琦等人发起了以吏治改革为核心的“庆历新政”,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共十项措施。改革遭到了御史中丞王拱辰、张方平等人的反对,御史们纷纷指责范仲淹等人为朋党。枢密使夏竦因与石介有隙,让家中女奴偷学石介的笔迹,伪造了一封石介写给富弻的信,内容是废掉仁宗另立新君。宋仁宗并不相信,但这种事实在太吓人,范仲淹等人纷纷请求外放,离开朝廷,庆历新政实行一年半的时间,就全部废止了。


欧阳修向来被认为是范仲淹一党,此期间愤然上书为范仲淹等人鸣不平,结果被贬知滁州。在贬谪期间,欧阳修写下了《醉翁亭记》,范仲淹写下了《岳阳楼记》。据说范仲淹并没有亲临岳阳楼,而是根据好友滕子京寄来的一幅《洞庭晚秋图》写下的这一千古名篇。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这哪里是写景,分明是写一颗远谪之心,也正因如此,先忧后乐的伟大情怀,才会流芳千古。


欧阳修并是一个只会与民同乐的“醉翁”。庆历四年四月的一天,宋仁宗问诸大臣:“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党乎?”同日,欧阳修写下了著名的《朋党论》,这篇文章不但深刻影响了北宋的政治观念,而且影响了此后七百年士大夫的政治心理品格。他在文章中说: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

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欧阳修正面回答了宋仁宗的问题,那就是君子有党。他认为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因此小人没有真正的朋友,当这些人有共同利益时,就互相党附;当利益有冲突,就会互相反目。君子之朋则不同,他们是以道义、忠信、名节为粘合剂,同心共济,志同道合,终始如一。作为帝王,应当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

 

君子和小人之辨,贯穿了中国古代的政治史。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孔子提出的这些主张,被后世君王反复用于国家政治生活中,妄图用人的自我约束,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因为中国古代从来没有真正树立起法制观念,于是只好在以德治国上做文章。一辆车应该有两个轮子,但古代中国的政治生态,向来是一辆独轮车。


孔子还说,君子不党,是说君子不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欧阳修敢于提出新的见解,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士大夫主体意识的进一步觉醒,为士大夫争取政治地位提供了理论支持。这篇文章影响极大,宋朝就有司马光、苏轼、范纯仁、刘安世、秦观、李纲等人或专门撰文,或奏议阐发,元明清又有多人论及朋党问题,直到雍正皇帝有感于当年九王夺嫡及隆科多、年羹尧案,亲自动笔撰写《御制朋党论》,斥责欧阳修的文章为邪说,这场超级马拉松,才算结束。


封建皇权政治解决不了君子小人问题。诸葛亮告诫刘禅“亲贤臣,远小人”,哪个是贤臣,哪个是小人?平庸的刘禅分不清,他孔明先生就能分得清?吕惠卿是小人吗?他可是欧阳修当作得意门生推荐给王安石的,这样的贤良怎么又会背叛王安石,以至后来无论是章惇还是蔡京,谁执政都不让他回朝,《宋史》又把他列入奸臣传?吴处厚是君子吗?他断章取义,把蔡确往死里整,连儿子都说:“此非人所为。大人平生学业如此,今何为此?将何以立于世?柔嘉为大人子,将无容迹于天地之间矣。”吴处厚无疑是一个卑鄙小人,为什么高太后痛贬蔡确,然后升他的官?宋人笔记说,吴处厚到任后,疽发于脑,自嚼舌断而死,一看就是后人编造的,无非是憎恨这种小人行径而已。



君子人格论作为个体道德修炼则可,但君子有党论妄图用群体君子人格来治理国家,形成普遍的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则无异于痴人说梦。宋人所说的君子党也好,小人党也好,都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政党,而只能是帮派,是团伙。谁都会说自己是君子,对方是小人,只要有了争端,就拿来作为打击政敌的武器,屡试不爽。无论是范仲淹时代的庆历党争,还是王安石变法时的改革派与保守派之争,还是元祐三党之争,都是君子小人之辨、义利之辨的翻版。


苏轼任职翰林学士不久,就有传言他会升任宰辅大臣。元祐元年九月,监察御史孙升奏论:苏轼为翰林学士,其任已极,不可以加。如用文章为执政,则国朝赵普,王旦、韩琦未尝以文称。王安石在翰苑为称职,及居相位,天下多事。以安石止可以为翰林,则轼不过如此而已。若欲以轼为辅佐,愿以安石为戒。

孙升出于什么心态且不去管他,这段话说的却极为在理。王安石、司马光、苏轼,这些人都是君子,司马光为相,变成了另一个王安石,谁又能保证苏轼为相,不会成为第三个王安石呢?


南宋朱熹说:“东坡只管骂王介甫,介甫固不是,但教东坡做宰相时,引得秦少游、黄鲁直一队进来,坏得更猛。” 朱熹因为程颐的关系,对苏轼颇有微词,这话虽有成见,但也无形中充分说明,面对权力这个怪兽,君子人格是驾驭不了的。


宋人普遍持君子有党论。范纯仁对此有不同见解。他说:“朋党之起,盖因趣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疑为邪党。既恶其异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其同我,则迎合之佞日亲。以至真伪莫知,贤愚倒置。国家之患率由此也。”

    按照孔子的君子小人论,翻遍《宋史》,可能只有范纯仁一个人堪称君子。范纯仁是范仲淹之子,他是个仁义的好人,向来主张对反对派应宜宽不宜苛,从来不用什么整人手段。章惇被贬,他替章惇说话;车盖亭诗案,他坚称蔡确无党,反对将蔡确贬到新州,以至自己被贬官。苏辙和范纯仁意见经常分歧,一次殿前奏对,苏辙将宋神宗比作汉武帝,哲宗很生气,范纯仁赶紧为苏辙打圆场解围,苏辙大为感动。几年后新党上台,章惇反倒将范纯仁贬到永州,当时范纯仁双目失明,儿子大骂章惇,他反而呵斥儿子不该心存怨恨。他的名言是:有愧而生者,不弱无愧而死。

范纯仁自称平生所学,得“忠恕”二字,一生得益不尽。儒家“忠恕之道”,所谓“忠”,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简直堪称伟大,因此古人称为“金律”。所谓“恕”,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做人的底线,故称为“银律”。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既非高尚的君子,也不是什么卑劣的小人,能守住做人的底线,做个好人、厚道人、老实人,也就是践行圣人之言了。

范纯仁坚决反对寻章摘句迫害他人,他说:“不可以语言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诛窜大臣。”然而朝中那些“正人君子”们,却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元祜六年,苏辙以龙图阁学士、御史中丞为中大夫,任尚书右丞,苏轼在杭州任两年知州后亦被召还,任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苏辙屡次上书,乞求回避兄长,朝廷不允,二苏仕途达到了顶峰。这时贾易也已回朝任侍御史,他又从苏轼的诗中发现了“大问题”:

此生已觉都无事,

今岁仍逢大有年。

山寺归来闻好语,

野花啼鸟亦欣然。


这首诗作于元丰八年五月一日,当时苏轼在扬州,听说在阳羡买田已成,因此说“山寺归来闻好语”。宋神宗三月去世,贾易借此大加推理,奏章写的堪比侦探小说,说苏轼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买田阳羡而高兴,那点事值得如此兴高采烈?以至于野花啼鸟都跟着欣然?当时先帝山陵未寝,正应人臣泣血、号慕摧绝,他却如此猖狂放浪,分明是谤讪先帝,大不敬之至!

于是又有御史跟上,说蔡确是前车之鉴,应比照蔡确案论罪!北宋朝堂,就是这样一群混蛋!


难题又甩给了太皇太后。苏轼又得回家待罪,写劄子自辩。这时苏辙想了一通说辞,解释说当时苏轼听到寺外数十个父老说话,其中一个老者说,新皇登极,好一个少年官家。闻好语,就是这个好语,是赞美新皇帝的!


有了这样一种解释,太皇太后借坡下驴,苏氏兄弟也就过关了。



苏轼在家,极为郁闷,晚上枯坐,听到有老鼠咔吃咔吃咬床脚。童子用皮袋子设伏,把老鼠罩住,打开一看,老鼠已经死了。倒出来,老鼠马上活过来,迅速逃走了,原来是装死。苏轼叹息道,都说人最聪明,哪知道还比不上一只老鼠。这样想着想着,快睡着了,朦胧中好像有人说:“你被老鼠所戏,是因为你不专心。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这都是因为没防备、不专一的缘故。这话本来就是你说的,你怎么忘了呢?


是啊,朝廷之上,那些官位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像苏轼这样大大咧咧,毫不设防,只能是一再被鼠辈所戏了!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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