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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不设禁区的讨论,才是有意义的

小西cicero 忘川边的贝特丽采
2024-08-17

怎样向孩子解释:为什么会有“男人打女人”的拳击赛?
答一位海外家长的来信。


在进化生物学上,有个名叫“左墙定律”的概念。

说有一个醉汉走出酒馆回家,左面有一堵墙,右面有一道沟,他随机的迈动步伐,每一步都有一定概率向左或者向右偏斜,那么假设这条归家之路无限远,请问这个醉汉有多大概率掉到右边的沟里去呢?

回答是100%。

因为当这个醉汉向左迈步的时候,他会被左面的墙壁所阻挡,所以向左面偏移有一定的底线。于是掉进右边的沟里就成了一个实验次数累加到一定程度后一定会发生的必然。


进化生物学用“左墙定律”这个理论,解释为什么动物体都随着环境稳定变大,然后在下一次大灾变中灭绝的趋势。最典型的例子比如恐龙。因为收到DNA、蛋白质这些生命基本组件体积的影响,生命体存在一个理论最小限度,任何生命体都不可能小于此限度,这就是一道生物的“左墙”,所以环境一旦稳定,让生物可以随机发展,生物一定是会越变越大的,而灾变则在这个模型中扮演了沟渠的作用,每一次灾变都会因为生态圈的崩溃,收割一定体量以上的生物。于是优势物种在演化中不断变大,再被灾变所灭绝,成为了生物圈中一再发生的故事。

但“左墙定律”其实同样可以应用于我们理解某些社会学现象。

比如最近有位读者给我来信,说他的孩子要在学校里参加辩论会,讨论奥运会上染色体为XY、但性别认知为女的拳击手参加女性拳击比赛是否公平这个话题。

我说:你还是别让孩子去参加这种辩论了。没有意义。

因为我猜能在中小学搞对这个话题辩论的,八成是在海外。而今天的欧美世界,“性别政治正确”这个话题之所以能闹到现在这个份上,以至于闹出“男人在奥林匹克赛场上公平合法的打女人”这种笑话。归根结底,不是因为LGBTQ群体在他们的社会中势力有多么强大,而是法律给这个议题设下了一个不允许被超越的“左墙”,在该问题上持反对态度的论者,经常有可能说着说着,就把话说到超过这套“左墙”了,然后反对他们的人,就可以大喊“你过线了”,进而用盘外招去整他们。

写过《哈利·波特》的英国著名作家JK罗琳,吃的就是这个鳖。

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反对LGBTQ的过度冒进,最近几天她在X 平台上发文质疑阿尔及利亚“女”拳击手赫利夫的性别,并称其为 “新男权运动 ” 的典型代表。

随即她就被赫利夫以“严重的网络欺凌”告上了巴黎法庭,有趣的是,该诉讼中还点名了埃隆·马斯克,而后者其实只是转发并赞同了美国游泳运动员莱利・盖恩斯的一条 X 帖子,该帖称 “男人不应该参与女子运动 ”。

其实,这个世界上喜欢拿起“讨论禁区”这种盘外招来打击辩论对手的人,未必也只有赫利夫这样似男似女的“女士”。

而一旦一个社会允许他们使用某些禁区的“左墙”。不好意思,无论这个讨论禁区最初设置的离议题中轴线有多么遥远,它最终都会变成一条打人的棍子,用以让一派人去消弭反驳者的声音。

而当一个社会对一个议题只允许有一翼的声音存在时,不管持此主张的人数量最初有多么稀少,他们的主张有激进、夸张,他们最终都一定能获得胜利。

在西方,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LGBT这档子事儿。追根溯源,你说有LGBT激进主张的人多吗?我相信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多。但因为这个议题上,欧美很多国家现在是有法律“左墙”的,所以他们的主张显得那么极端、布天盖地。

这,就是左墙定律在社会学上显灵时的要命之处。

其实我们还可以举一些其他的例子,比如最近这几年,“西方伪史论”在国内很多三流平台上甚嚣尘上,一大帮子号称要“打假西方伪史”的野生专家,言之凿凿的宣称“希腊、罗马历史都是假冒的”“亚里士多德不存在”“金字塔是近代才造的”等种种奇谈怪论。

你说西方史学在中国不兴盛吧?但好歹这方面的真正专家还有一些,这么基础常识的问题,怎么允许这么一群肖小以此谬论刷屏呢?据我观察,其实问题的关键,也不在于没人稀罕说、或者说的过这帮“伪史论者”,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一旦有理有据的把这帮人逼急了,他们就会跟你使盘外招——“我打假西方伪史,甭管理论站不站得住脚吧,立场我站对了,我爱国啊!你们居然反驳我,甭管多么有理有据,先问一句,你们是何居心?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大杀器只要一提出来,关于西方历史是不是伪史的辩论就可以终结了,因为那些反驳伪史论的人,再要是执着的说下去,也会有“撞左墙”的风险。

写作《论出版自由》的约翰·弥尔顿:“就让真理与谬误在苍穹下自由的战斗吧,看看谁将获得胜利!”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深,弥尔顿未必知道什么“左墙定律”但他隐约感觉的到,只有在不设禁区的讨论中,人类得出正确认知的可能性才是高的。而在禁区众多的话题上讨论则没有意义,因为如果真理和谬误不能自由战斗,谬误总可以用种种盘外招扼杀真理。

《史记》中记载,汉景帝时代,有两个分别代表黄老和儒家的书生在景帝面前讨论汤武革命。

崇尚黄老的黄生认为汤武并非是受命,而是篡弑,他说:“汤、武非受命,乃杀也。”

对此,儒生辕固生反驳道:“不然。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即是说汤放桀、武王伐纣顺乎天、应乎人,是地地道道的“革命”,不是篡弑。

但是这个黄生却非常固执,反对这一点。他说:“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君主再怎么昏庸也是君主,臣子再怎么贤能也是臣子,不能推翻君主,就像帽子再破也不能穿在脚上,鞋子再新也不能戴在头上一样。

这时候辕固生也显得不太厚道,将了他一军,说道:“必若云,是高皇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辕固生不甘示弱,反问道,那么汉高祖取代秦朝也是不应该的了?也是篡弑吗?

汉景帝一听不妙,赶紧喊婷婷:“食肉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言学者毋言汤、武受命,不为愚。”——我听说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会吃肉。做学问的人不谈汤武受命,不算是蠢人。

我总觉得,景帝这话说的就柔中带刺:你们要再讨论下去,可就是蠢人了。

而景帝是怎么对待听不懂他画外音的蠢人的?看看周亚夫的下场,你就知道了。

所以中国帝制两千年,到最后也没把汤武革命合不合法这事儿争出个所以然,这有道理了,因为有一道左墙永远的横亘在那里。

我隐约记得,康德大约说过吧,哲学家也有权在不值得讨论的话题上保持沉默。那么什么话题不值得讨论呢?那些禁区太多,而与你辩论的人总用盘外招的话题。

在左墙定律的影响下,这些话题上胜之不为武、败了则下场堪忧。所以还是远离为好。

这就是我给那位读者的回答——在欧美,别让孩子或者自己卷入那种有“左墙”的辩论中去了,没什么意义。

对这种话题,是男是女,是黑是白,孰是孰非,自己心里自有公道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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