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民粹海啸

这两天，围绕着农夫山泉和娃哈哈，网友们又开撕了。

说实话，我已经对这些反复的撕来撕去厌倦透顶，所以也没有心思去仔细琢磨那些争议的内容。

那些破事儿太无聊、太琐碎、太荒谬，以至于让人惊叹：中国的经济现在难道很好吗？大家都很有钱和时间？为什么有这么多闲人，每天像是精神病一样钻研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吵来吵去，无非就是哪个企业家的子女又是美国籍了，哪个瓶装饮料的商标又涉嫌媚日或者辱华了，找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来证明的终极目标永远在于“是不是爱国”、“这个品牌是不是该被抵制”、“哪个国家又成了咱们的敌人”。

外国人闲了，都是徒步、滑雪、旅行、派对，但一部分中国人闲了，就都把精力用在研究别人是不是爱国。

但这又绝不好玩——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民粹的海啸，如果再不捍卫我们的社会基本共识，这场海啸迟早要波及每一个人。

任何事都与爱国有关

今年以来，一系列的事情让我感觉到格外的担忧。

从指责梅西不爱中国，到起诉莫言，到南京商场日本旗事件，到今天的娃哈哈与农夫山泉争论，所有的事情都围绕一个核心，就是爱国主义。

爱国主义本来只是一种天然朴素的情感，是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一种自然情怀，但经过民粹主义加工之后的爱国主义，则变成了一种泛滥的、无处不在的审查、排查，成了一种从吃饭到睡觉无所不包的强迫症。

这种极端风潮，看似是将爱国主义到处弘扬，但本质其实是对爱国主义的玷污。

之前我写过一篇批评电影《封神》的文章，完全从拍摄技巧方面，讲了下这部电影的缺陷。结果，我在后台遭到了一个人所能想象到的最恶毒的辱骂。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一定会集体摁着我的头，一边打我一边逼我说《封神》是一部好电影，全世界都爱《封神》。我相信这些人一定能干得出来。

他们说娃哈哈的股份国有成分多所以应当支持，农夫山泉外资多而且第一大股东儿子是美国籍，所以要抵制。

这个问题蠢到让人想笑，但我还是来回答一下吧：

一汽大众股权也有很大的外资成分，但一汽大众为中国汽车业做出了巨大贡献，这应当抵制还是不抵制？

美国打压抖音海外版TikTok，你们为TikTok的公司领袖周受资抱不平，但周受资是新加坡人，在接受质询时他也强调了这一点，竭力撇清和中国的关系。你们怎么理解这件事情？

我不是要他们给出答案，而只是想说：只要遇到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爱国流氓”们那点简单粗暴的评判标准就不灵了，他们简单的大脑CPU也会烧得转不动。

民粹海啸特征之二：

事无巨细的考据癖

有很多人，他们常年戴着一副“爱国眼镜”，从任何地方都能看出来一点别人不爱国的迹象。另外，他们定义的不爱国通常等于媚外。

他们研究东方树叶标签上，对抹茶起源的描述是否是中国。研究瓶装饮料的图案是否以日本的景点为背景。研究纯净水瓶盖是否像日本的某种图形。

他们研究莫言的一个句子、一个词，是否媚外、是否“卖国”。琢磨莫言在写那句话的时候是否“别有用心”。

他们研究梅西的表情，到底笑了还是没笑？怎么手还插兜了？

平常走在路上，他们习惯边走边看边琢磨，哪个商家是否宣传了日本的东西。

上网的时候，这副“爱国眼镜”也让他们自带审查能力：

网友写游记说欧洲的农村很美，这涉嫌媚外了，因为中国也有很美的乡村。

网友写中国经济现在面临一些问题，这是妥妥的不爱国——难道美国就没有问题吗？

网友写希腊历史，他们更是要急得跳脚——你不知道希腊历史、埃及历史都是伪造的吗？亚里士多德都是假的虚构的，你连这都不知道？

继续引申：

梅西对球迷不笑，这是不爱国，梅西还对日本人笑了？妥妥的媚日！梅大佐、哟西，滚出中国！

莫言在小说中有写到中国的一些负面，这一定是讲中国的黑料以迎合西方！莫言还描写日本人长得帅？坐实了卖国！起诉！

他们戴着那副“爱国眼镜”，看每一段批评的文字都是在卖国，看每一个圆形图案都是日本国旗，看每一个路人都长得像汉奸。

民粹海啸特征之三：

盲目的追随者数量惊人

很多人说，别理那些爱国流量啦，都是自媒体带节奏，背后都是生意。果真只是如此吗？

在起诉莫言的帖子下面，我看到数以十万计的追随者。

在莫言事件相关的新闻下面，更是大多数人都在指责莫言。

文学之所以是文学，就是因为它客观描述人类的困境。但是在民粹追随者们眼中，文学必须只有爱国文学，不能有批判文学。

到了农夫山泉这里，商业也必须只存在“爱国商业”一种意识形态式的定义，不符合就要被抵制。但究竟什么是“爱国商业”，他们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他们还有很强的联想能力。农夫山泉只是介绍了下茶叶由东印度公司传到欧洲从而流行，他们就说这是辱华，问题是这是史实啊。尖叫饮料logo上的小人，他们也能联想到是在跳日本的阿波舞。

但史实不重要，只要他们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这样的场景，是否似曾相识？

我知道，他们又要根据本文说我在给农夫山泉洗地。因为在他们眼中，世界上没有任何客观事实，只有“洗”。

大学老师讲课，稍有一些不符合他们主观印象的观点，就要举报，让这个老师扣上“屁股歪”的帽子。

给老师戴高帽，这事儿熟悉不？

他们不需要真相和事实，他们需要的只是情绪和立场。他们通过捕风捉影、断章取义，就可以笃定一个人的站队有问题，站队有问题就是思想有问题。

这些人，我以前以为只是少数。但是通过近几次的公共事件，我发现这样的人数量在急剧增加。

更可怕的是，起诉莫言事件中他们将以往的打嘴炮转变成了行动，开始尝试实质性地伤害那些他们看不惯的人。尽管是试图借用法律的武器，但他们“审判”莫言的语言体系，完全是意识形态式的、政治语言式的。

再想起支持者的数量，这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必须保卫基本的社会共识 

什么是基本的社会共识？

坦诚开放、实事求是、求同存异，这就是社会共识。

相反是什么？封闭狭隘、专注于“屁股歪不歪”而不是“事情该如何做”，以及试图消灭一切与自己不同的声音。

民粹浪潮，带来的必然都是盲目排外、以爱国名义绑架所有暴行和网络暴力，还有打击异己。

保卫基本的社会共识，就是保卫文明的底线，让一切争论回到争论事情本身，而不要变成站队和立场的“互撕”；卸下“爱国眼镜”，让扭曲的心态恢复健康自然，让社会言论恢复多元。

所以必须要发声，必须要多传播客观理性的声音，否则满世界遍布极端的言论，跟随者数量必定会越来越庞大，直到淹没每一个人。

到那时，也许满大街都是拿着U形锁的人，问你爱不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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